触目惊心是什么意思
文 | 张是之
有读者「潜伏」在某个著名历史学者的读者群里，带回来一些比较有意思的讨论。
这位读者因为也是我的读者，所以对支持自由市场经济的逻辑还是很清楚的。
但那边群里的读者可不这么认为，分歧很大，大到在我看来几乎无法弥补。
因为宏大历史叙述的话术体系，已经是入心入脑，外人越是反对，越是会引起他的反弹。
而我的读者呢，有的竟然也觉得他们说的有一定道理，也有的觉得看不明白怎么回事。
所以我用一篇文章来梳理一下对方，包括著名经济学家的文章漏洞。
1.何帆的基本观点
我的读者支持自由市场经济，那边群里读者就甩过著名经济学家何帆教授的文章过来。
反对观点有二：
其一，自由市场经济是一个极其昂贵的公共品，是结果而不是原因。
其二，西方学界主导的经济学，无法解释中国的复兴与崛起。
而何帆文章的核心观点有三：
其一，发达国家说的和做的不一样。现在叫着嚷着自由贸易，实际上这些发达国家最开始都是长期的贸易保护主义者。
比如德国、美国、英国，都是长期贸易保护政策的实施国，何帆引用德国经济学家李斯特的比喻说，让一个幼儿和拳击手同台竞技，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。
所以结论很明显，在历史的特定时期，贸易保护主义是有利的，而且人家发达国家也是这么干的。
其二，产权保护也不是那么绝对的。历史上，英国的圈地运动，二战后的日本、韩国、台湾地区的土改，奥地利、法国实行工业企业国有化，虽然都有侵权，但都都推动了历史的进步。
所以，他的意思也很明显，「从理论上讲，保护私人产权能够提供有效的激励机制，促进经济发展。」
但是，也不是那么绝对，在必要的、需要的时候，有些侵权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毕竟，滚滚历史的车轮下，总是会不小心碾压几只蝼蚁。
其三，没有一种政策能够适用于所有的时期和所有的国家。
何帆原文：
从理论上讲，自由贸易理论和产权保护理论都没有错。
自由贸易当然能够带来更多的好处，产权保护也能够让投资者对未来更加放心。但是，每一种理论、每一种政策都不可能适用于所有的时期和所有的国家。
于是在这样的逻辑支撑之下，他下面这一段更是令人触目惊心。
在社会逐渐趋于板结化的时候，既得利益集团会成为经济发展的障碍。打破既得利益集团，有助于促进经济发展。
怎样才能打破既得利益集团呢？最好的办法是引进新的竞争者，让新的竞争者去挑战既得利益集团，迫使既得利益集团也能振作起来，打起精神参加平等的竞争。
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呢？那么，次优的选择可能就是出现较大的社会变动，剥夺既得利益集团的特权，粉碎前进道路上的障碍。
这一过程不可能是非常温文尔雅的，一定会带着暴力甚至流血，但从长时期来看，是非功过，谁与评说？
2.何帆为什么是错的？
何帆的观点错的很明显，我们先来看他最后这一段触目惊心的表述。
他说「在社会逐渐趋于板结化的时候，既得利益集团会成为经济发展的障碍。」
然后打破既得利益集团的办法是引入新的竞争者，让新的竞争者去挑战既得利益集团。
这里的核心问题在于，如果竞争一开始就是自由的，竞争就无处不在无时不在。
马云厉害吧，但后面出来了京东，京东厉害吧，但后面还出来的拼多多。
苹果手机厉害吧，但还有小米、华为、Vivo、1+。
逻辑上，市场自由的地方，已有的和潜在的竞争随时随地都存在，根本就不存在最后「引入」竞争者这么一个问题。
再者就是，对于「既得利益者」的定义上，有非常大的逻辑危险。
为什么这么说？因为有两种情况。
一种是，如果市场是不够开放的，那么一定是某种行政垄断阻止了竞争，这种情况的确是一种既得利益集团。
比如我们熟知的两桶油、烟草，但这种既得利益集团，是何帆老师说引入竞争就能引入的吗？
恐怕没那么简单吧？
另外一种情况，则是即便是平时就有着非常激烈的竞争，结果企业还是做大了，但因为「大就是原罪，大就等于垄断」的认知，结果这些企业仍然被判定是「既得利益集团」。
最典型的，阿里、腾讯、美团，即使竞争都如此激烈了，仍然被指责说是垄断。
有关部门、经济学家、「正义」的网民们都认为这些企业是垄断，他们是既得利益。
就前几天搞个社区团购，都一片骂声，然后还给了行政处罚。
很明显，柿子捡软的捏，何帆们对第一种真正有害的垄断无计可施，而对第二种市场竞争的、并非真正垄断的大企业却大家鞭挞，指责他们是新的既得利益集团。
所以，在不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，作出明确区分的前提下，说什么「剥夺既得利益集团的特权，粉碎前进道路上的障碍」，甚至说「一定会带着暴力甚至流血」，这样的观点极其危险。
而且如果真有那一天，矛头一定是指向那些做大的民企，而不是国企。
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出，为什么一个大经济学家，竟然公开表示，对产权的保护也不是那么的绝对，必要时是可以「流血」的。
而他所说的「每一种理论、每一种政策都不可能适用于所有的时期和所有的国家」，我在此前文章《对不起，经济学不是施政纲领》，以及《历史的姑娘该怎么打扮》等文章中都做过反驳和论述。
这种谬误其实很常见，但从一个大经济学家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少见。
强调过多少次了，经济学是科学，不把经济学放在科学的位置上，没有坚定的科学观，才会有这样的疑惑和谬见。
而基于这样的谬见所给出的政策建议就更没法看了，比如何帆在文章最后一节的小标题「怎么才能让博尔特跑不过我？」
如果跑步，我比不过“飞人”尤塞恩·博尔特，但如果允许我改一下规则，我就能跑赢他。
比如，我可以规定，每跑100米，就必须默写一篇《古文观止》里的文章，考一道宏观经济学的题目，通过了才能跑下一个100米。
在这种新的规则下，你觉得谁能跑第一呢？
他的意思是，规则由强者规定，让他来制定规则，他就制定这样的规则，保证他能跑第一。
思想实验不是不能做，但咱们能不能拿出点靠谱的出来？
首先，你制定这样的规则，谁会来陪你玩？
制定这样的规则，伤害性不大，侮辱性极强。把人家博尔特当傻子，还是把自己太当回事？
其次，为什么一定要跟博尔特比跑步呢？为什么要把思路限定在，怎么才能让博尔特跑不过我？
为什么幻想着设计规则，让他跑不过我，而不是我用我的长处来赚他的钱呢？
他跑的快，我造鞋子卖鞋给他不香吗？
我这是第一次看何帆的文章，可以说很是惊讶，有名有望的经济学家就这水平？
不要奇怪，真的就这水平。
3.不懂微观就不懂宏观
回头我们再看一下，那边群里读者的发言，他认为「自由市场经济是一个极其昂贵的公共品，是结果而不是原因」，「西方学界主导的经济学，无法解释中国的复兴与崛起。」
可以说，不懂微观就不懂宏观。
没有扎实的微观逻辑基础，才会认为自由市场经济是一个公共品，才会认为是别人提供、赏赐给他的。
一个人就可以有劳动、有储蓄，有经济规律。
两个人就可以进行交换、形成市场，就会有边际价值递减的规律，就会出现价格，就会有资本、借贷和利息，就会有更多的经济规律。
这些都不是谁赐予的，也不是有了国家才有的，这些基本的经济学规律扎根于每个人身上。
真正的经济学家们，把它们挖掘出来，而冒牌的经济学家们却在试图掩盖它们。
解释中国经济的奇迹，过程也许很曲折、很复杂，但背后的经济学规律并不复杂，只不过是自由的重获，活力的释放。
牛顿力学也是西方主导的，牛顿力学无法解释中国的苹果吗？显然不是。
只有学艺不精的人，才会总想着弄一套中国特色的经济学出来。
而同样的没有扎实的微观逻辑基础，就一定总会沉浸在这样的宏大历史叙事之中，完全不能自拔。
我在《警惕那些劝你要有历史大格局的人》一文中，有讨论类似问题。
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问题，看得见的丰功业绩，看不见的那些牺牲和逝去成本。
唯一能保证更多安全的是对产权的保护，这都被「经济学家」何帆所质疑。
再来一次这样的丰功伟绩，谁能保证这些观点的持有者，到底是成绩还是成本？
2021年03月29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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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伸阅读：
1.经济学不是施政纲领
2.历史的姑娘该怎么打扮
3.警惕那些劝你要有历史大格局的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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